“东国人性喜逐利,对贸易之事素来重视。臣听闻他们在宁波广建织厂,怕是盯上了咱大顺的市场了。”银枪效节军大将、巫山伯郝平说道:“吾国亦有织户,而且很多,所产布帛行销各省,如武昌之保安布等等。但吾国之布业有个很大的问题,即多为小门小户自织之土布,也就是近年来,在长沙、岳州、衡阳、武昌、南昌、赣州等地才出现了一些机织工坊,遽然放开市场给东国人,怕是有不测之祸。”
郝平虽然是武将,但曾经去过宁波等地,对东岸人的一些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况且他近些年来总是想方设法从宁波重金求购各类书籍,对东岸人套路的认识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知道这个国家以生产、贸易立国,富甲四方,多年来一直思考着大顺是否也能行此之事。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东岸人对顺国高层的影响力还是相当之大的。不管两国之间私底下有多少猜忌、提防和龌蹉,但就东岸人的模式而言,顺国高层还是部分认可的,要知道他们可不是学了一肚子圣人绝学,满脑子微言大义的书生,乱世中打滚了几十遭的人,即便文化水平低,但思考问题的方式和看人、看事情的眼力却断断不会差了。这无关其他,只和人生阅历相关,故郝平有此说。
当然郝平有可能过于悲观了些,因为就连东岸人自己,都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打破中国大地上这小农经济的壁垒。鄞县档案局内,就有很多份出使顺国的使者写的报告,其中涉及到经济方面的,姜云帆记得最清楚的一段就是:“顺国居民,如同我在大陆其他地方所见到的居民们一样,都穿着土布衣服。中国的短绒棉花只能纺成粗纱,相当于我们的16支纱。用这种纱纺布,不用涂胶水或浆糊使经线变硬,就可以织成一种很不错的布。这种布又粗又坚固,的确适合农民或其他干力气活的人穿用。而且这种布非常廉价,可以补了再补,在任何天气都能穿,宁波的那些刚刚起步的纺织厂生产的商品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竞争的。他们最合理的思路,是对准消费能力较高的中产阶级,虽然这个市场比较狭小,但总比没有要好,不是么?”
“陛下,布业乃民生之根本,不可轻忽。巫山伯言东国人盯上吾国布匹市场,老臣以为是正确的。臣年初率军自荆州返,江陵、公安、华容、巴陵、湘阴、长沙一路行来,见一些胥吏、商贾之流居然穿起了天青锻套,其妻
女也多衣红缎、被红绫裙。再看看这长沙城里,富家翁衣物之质料也日事奢侈,多以锦缎、花锻为常服。而这些绸缎,多产自宁波,价格高昂,每年不知要流出多少银两,常令人为之扼腕。陛下,大顺立国三十余载,耕战至今,千般辛苦、万般艰难,不是吾辈中人当真是难以理解。老臣看了就是很心痛啊,我今年也六十有五了,为国征战了一辈子,陛下也赏赐极厚,可居家也只衣素布。城里这些后生们,何德何能,居然竞相豪奢,实在不成体统,望陛下下旨狠刹一刹这股歪风。”听郝平说完,大顺军中幸存不多的老将、出身高氏家族的萍乡侯高守贵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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