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暴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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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照在秦昭面上,秦昭却不似从前清冷温润。

扶容微微抬起头,还没回过神,眼睛睁得圆圆的,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秦昭。

秦昭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平日里端方有礼的太子,经历了方才的事情,身上素衣微皱,酒水泼洒在上面,淋湿了半面衣襟,还没干透,散发着浓烈的酒香。

他的头发也散了,头上玉冠还戴着,只是松松散散的,垂落了两三缕头发在额前,遮挡在眼前。

扶容努力抬起头,想看清他的眼睛。

太子殿下,是在向他表露心意吗?太子殿下竟然……喜欢他?

还是他多想了?太子殿下在犯糊涂?

扶容来不及想清楚,秦昭便道:“快出去吧,就在外面守着,不要走开。”

“……嗯。”

扶容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借着月光,秦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耐似的皱了皱眉。

扶容刚走到船舱门前,忽然,大船晃了一下,扶容没站稳,下意识抓住门板。

身后传来哐的一声。

扶容站稳了,害怕太子殿下摔了,连忙回头看去:“殿下?”

秦昭跌坐在小榻上,见他回过头,面上有一瞬间的慌乱,只是藏在黑暗中,扶容看不见。

他顿了顿,维持着一贯的温和:“快走。”

“是……”

江面平静,船很快就恢复了稳定,扶容拉开船舱门,走了出去,将秦昭一个人留在船舱里。

秦昭再三叮嘱他,要他一定守在外面。

扶容关好门,乖乖地守在门外,寸步不离,不让别人靠近。

正好,船舱对面就是一个小舷窗,朝外面看,可以看见平静的江水、皎洁的月光,还有远处如同浓墨泼洒上去的起伏山峦。

扶容看着窗外的山峦,忽然想起,泼洒在太子殿下身上的酒水。

酒香浓烈,弄湿了他的衣裳,他也并不狼狈,还是从容自若的姿态。

扶容抿了抿唇角,忍不住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扶容总觉得,被太子殿下吻过的地方,还隐隐有些发热。

太子殿下亲他的额头的时候,也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好像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扶容也没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可是,亲吻侍从的额头,是一件寻常的事情吗?

应该不是吧?

上一个亲吻侍从的,还是秦骛,他和秦骛前世是那种关系,那这一次呢?他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变故来得太快,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扶容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陈郡守试图收买太子殿下,还给他下药,收买不成,被下令关起来了。

扶容本来想把太子殿下扶回来休息,可是太子殿下忽然问他,喜不喜欢林意修。

为什么?是因为今天晚上,他和林公子一起看账本,没有带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些不高兴吗?

太子殿下又问他,喜不喜欢六皇子,是因为他是六皇子的伴读吗?因为平日里他和六皇子,也走得很近吗?

太子殿下最后问他,喜不喜欢……秦骛。

秦骛。

如今想起秦骛,扶容的心里还会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前世足足五年,如今想起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扶容却是那样,一天一天,慢慢地走过来的。

冷宫里的相互取暖,不是假的,前世扶容对将来的期许,也不是假的。

扶容如今想起来,仍旧觉得心口闷闷的。

像是前世落水时的感觉。

他沉在冰冷的湖水之中,想要呼吸,却被湖水呛得更加难受。湖水很冷,但是他身上竟然在发热。

可能是冷过头了。

从前扶容听别人说,冬日里冻死在雪地里的人,都是不穿衣裳的,因为临死之前,特别特别冷的时候,人的身上反倒会热起来。

他就靠着这些暖意,熬过了五年。

秦骛会在他睡着的时候亲亲他,会在捂住他的眼睛的时候,给他塞几块点心、塞一些珍惜水果,可是,只要他睁开眼睛、只要他醒来了,秦骛就会欺负他。

扶容原本毫不怀疑,秦骛是喜欢他的,扶容笃定,自己和秦骛一起报团取暖,以后也会很好的。

可是后来,秦骛欺负他的时候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也就开始动摇了。

扶容已经分不清,前世他在秦骛身边那五年,到底是真的觉得暖和,还是他冷过头了呢?

太子殿下问他喜不喜欢秦骛的时候,他毫无准备,第一时间就是这样想的。

扶容摇头说:“不……”

其实是扶容分不清。

话音刚落,扶容就反应过来。

他不能再喜欢秦骛,也不想再喜欢秦骛了。

喜欢秦骛太累了,还会死的,他已经试过一次了,不能再犯第二次错。

前世加上今生,扶容已经养成了避开危险的本能。

所以他又说:“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

这话是说给太子殿下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扶容下定了决心。

他会慢慢和秦骛划清界限,直至和他再也没有交集。

重生之后,扶容原本只打算疏远秦骛,他还没有和别人在一块儿的打算。

一来,他上辈子受的教训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只想安心当差;二来,他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

他在宫里当差,身边的人不是太监就是宫女,私下结成对食,被发现了是要挨板子的,他不想挨打。

除了太监宫女,其他都是宫里的贵人,他不敢。

前世能和秦骛在一块儿,他尚且觉得自己配不上秦骛。

如今,他身边的人,都是大好人,他更加自惭形秽,怎么可能肖想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

可是……

太子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林公子、六皇子,还有秦骛,竟然都是太子的怀疑对象。

太子真累啊,竟然要怀疑这么多人……

扶容天马行空地想着事情,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靠在门上,笑出声来,引得门板晃了一下。

船舱里的秦昭被他吓了一跳,“嘶”了一声,哑着声音问道:“扶容,怎么了?”

扶容回过神,连忙应道:“殿下,没事,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门。”

里面的秦昭没有再说话,扶容也不敢再靠在门上,而是扶着船板,站到了小舷窗旁边。

太子殿下竟然会怀疑他喜欢林公子、六皇子,或者是秦骛。

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竟然没有因为他身份卑贱,就认为他不配喜欢这些人。

太子殿下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来看。

就像他经常说的那样,扶容不是卑贱之人。

不过,太子也太端方守礼了,他都被下药了,竟然还要问一问,看扶容有没有喜欢的人,才能吻他。

吻的还是额头。

若是秦骛,只怕……

扶容又忍不住碰碰自己的额头,一种奇妙的感觉,顶替了秦骛带给他的溺水的感觉,把他从冰冷的湖水里救上来。

和秦骛不一样,太子殿下总是对他很好,不论他醒着,还是睡着了。

太子殿下竟然会喜欢他?

扶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太子殿下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仁厚爱民,温和谦逊,这样的人,能对他另眼相待,时时照拂,就已经很好了,他还喜欢自己,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太子殿下喝了酒,又中了药,有点迷糊了。

扶容抱着手,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想,如果是太子殿下糊涂了,那等会儿,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再提起方才的事情,他也就趁机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去,再也不提起。

可是……

如果太子殿下是认真的呢?

一时间,扶容的脑子也有点迷糊。

太子温和,他当然很喜欢太子。

可若是要同太子亲近,他还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而且,太子还是太子,他也还是卑贱的掖庭奴婢,就算太子殿下不这样想,其他人也会这样想的。

太子若是当真的,只怕往后……

江风吹到扶容面上,扶容拍了拍自己有些发凉的脸颊。

还早着呢,想这些事情。

还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秦骛。

他这回跑出来,秦骛就在发疯。

他迟早要回去,迟早还要面对秦骛。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

侍卫们将所有官员都羁押下去,船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时,船舱里传来一声:“扶容。”

扶容回过神,小跑上前,敲了敲门作为回应:“殿下?”

秦昭的声音已经恢复成了从前的温和:“热水。”

“好。”

扶容应了一声,转身跑走。

侍从们已经在岸上搭起了帐篷,升起了炉灶,热水和吃食随时都预备着,扶容跟他们说了一声,即刻便有热水。

一个侍从提着半桶热水,另一个侍从端着吃食,跟着扶容上了船。

扶容敲敲门:“殿下?”

秦昭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闷:“你进来。”

这是只允许扶容进去的意思,扶容转过身,接过侍从手里的热水,推开门。

两个侍从都低下头,不敢多看。

扶容把热水提进去,关上了门。

船舱里已经点起了蜡烛,秦昭裹着毯子,窝在小榻上,他浑身包得严严实实的,见扶容进来了,垂了垂眼睛,表情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扶容走近了,把热水倒进铜盆里。

怕船上颠簸,水洒出来,船上的桶和盆都是口子浅,但很深的。

扶容倒好了水,又打开衣箱,从里面拿出两件干净衣裳,放在秦昭手边:“殿下。”

秦昭应了一声:“嗯。”

扶容也不好多留,准备出去:“殿下有事再喊我,我就在外面。”

“嗯。”

扶容转身离开,又一次关好船舱门。

不一会儿,船舱里又传来秦昭喊他的声音。

扶容推门进去,秦昭已经收拾好了,他穿着素色的衣裳,披散着头发,正襟危坐。

案上还点了香料,闻起来干干净净的。

扶容上前:“殿下,随行大夫还等在外面,等着给殿下把脉。侍从们还做了点吃的,殿下饿了吗?”

秦昭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他们了,让他们都回去睡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