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零二章(2 / 2)

为首的青年却极坦然。

似乎如他这般尊贵的人,和一群仆从侍卫同桌吃饭,没什么不对。

“瞧我做什么,”手里捧着碗清淡软糯的白粥,宋岫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真把我当京城长大的公子哥?”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哪个没和同僚一起吃过大锅饭。

相当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性,徐伯率先动筷。

他是早年陆府的管家,陆府遭难时,侥幸留住一命,一路随原主奔波,算原主最信任的长辈。

若非那些从原主卧房搜出的密信需要一位分量足够的人证,对方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这顿饭,因得有霍野和一个正在长身体的小寿,半点都没浪费,宫中摸爬滚打几十年,张院判察言观色的本事极佳,很快便借口熬药,带着小寿一道,跟在去沏茶的徐伯后面溜出门。

燃起烛火的花厅中顿时只剩下宋岫和霍野两个。

“我清楚景烨派禁军来的意思,”左手笼住衣袖,宋岫拿起桌

边从始至终没动过的酒壶,自顾自倒了杯,递向霍野,“陆某无意动摇江山,这一屋子老弱病残,还望大人多多照拂。”

嗒。

半满的瓷杯轻巧落在眼前,霍野却没动。

因为他不相信,传闻中令鞑虏闻风丧胆的镇安大将军,会是个一朝受挫、就任人搓扁揉圆的软柿子。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自燕州——不,自登基迎娶林静逸起,新帝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让任何一位有血性的重臣掀起反旗。

更别提新帝仍有意纳对方为妃。

事实上,宋岫也确实没打算放过渣男。

现下他虽失了兵权,但军中威望尚存,尤其是燕北一带,若真设法离京,揭竿而起,至少五分胜算。

毕竟越靠近京师的守军,越是鲜少实战的花架子。

不过,这个办法,势必会造成生灵涂炭,景烨登基刚满一年,又折了边关三万将士,此时再生内斗,只会让周遭虎视眈眈的小国渔翁得利,铁蹄之下,战火纷飞,彻底毁掉普通百姓的安稳日子。

无论是原主还是宋岫本人,都不会选此下策复仇。

哪怕它看起来要更痛快。

所以,面对霍野的质疑,宋岫表现得十分轻松,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淡淡,“民惟邦本,天下为先,祖辈教诲,未敢忘怀。”

想换皇帝,也并非只有造反一种方式。

霍野是聪明人,青年的未竟之意,他听得出,偏偏假装愚笨,伸手,举杯,将那辛辣的清液一饮而尽:

护卫将军府,本就是禁军的职责。

他不准备搅合到燕州一案引发的乱局中,仅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稍稍替对方瞒上一瞒。

可还没等霍野腾出嘴巴,划清界限,表达自己明哲保身的意思,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便有学有样,眨眼喝空了酒杯。

紧接着,咳得天昏地暗。

霎时忘了未出口的话,霍野快步上前,在青年的背后拍了拍。

约莫是没力气,对方几乎整个靠在他怀里,边咳还边道:“替我、咳、替我挡着点,别把张院判招来。”

以往,霍野虽也有与青年如此亲近的时候,但那时对方总是昏睡,眼下人醒着,竟叫他生出些手足无措。

掌心下,被布料遮掩的脊背挺直,偏单薄得厉害,霍野不敢太用力,只得捋猫般,沿着那一节节骨头往下顺。

直到青年渐渐平复,提醒似的,低低道了声,“痒。”

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霍野倏地松开手。

却又在青年失去支撑,险些栽倒时,再次扶住人。

“容我提醒,陆某现今是个病怏怏的药罐子,”慢吞吞撑着对方胳膊坐直,宋岫嗓音泛哑,调侃,“经不起大人这般试探。”

霍野:……

或许是因为知晓青年和新帝的纠葛,他总无法将对方当做寻常男子看待。

“怎么?连你也把我当做景烨的所有物?”

大方表明对新帝的厌弃,青年仰头,扬唇,笑着望向他,像只被激怒的猫,一字一顿,“若要避嫌,怕被你那位好陛下迁怒,你就不该接这桩差事。”

“现如今手也碰了、背也摸了,霍大人可要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