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某位白毛顶流能把这么自恋的话说得这么平静波澜不起。
偏偏你还得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却夏捏了捏水瓶。
换了平常,大概她已经忍不住要嘲讽回去了,但此刻没有。
说不上来依据,明明陈不恪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在她房间的沙发椅里,懒懒散散没个正行地坐靠着,仍旧是碎白的发,漆黑的眸,冷淡神颜,欠扁的话。
明明什么都和之前和平常一样。
但在刚刚那句时候,她就是忽然觉得,他是很难过的。
特别…特别难过。
沉默几秒,她安静出声:“我也认识你。”
“你认识的不是陈不恪,只是我。”
陈不恪停顿,然后笑了,他从窗外落回眼来:“我以为你会嘲讽我呢。”
“……”
却夏眉心蹙起来点,“出什么事了。”
陈不恪眼角的笑意慢慢凝住。
到这一秒却夏才察觉,那笑本就是没进他眼底的。
陈不恪停了几秒,垂了眸子。
他抬手,缓慢又懒怠地摩挲过薄薄的眼睑:“没有。”
却夏冷着脸:“我像个好骗的弱智吗。”
“真没有。”
陈不恪重复了遍,才在女孩情绪绷断弦儿前,重新撩起眼,“只是很多年前的今天,出过一点小事,有个人死了。”
他语气很轻。
平淡得像随口问了句honey今天吃的是什么罐。
却夏沉默。
“既然是忌日,”很久后她才低声说,“就去墓前看看。”
“太远了。”
陈不恪又去望窗外。
却夏眼神顺着他望的天尽头飘了飘,某一秒里思绪擦过,她鬼使神差似的张了张口:“在…西班牙吗?”
“——”
陈不恪的侧影怔在窗前。
几秒过去,他又带着熟悉的惊叹的笑转回来:“却夏老师,你还能通灵吗?”
却夏:“……”
她没嘲讽他,他倒是不客气。
回到正常状态的陈不恪懒洋洋垂着眼,“那却夏老师再猜猜,为什么葬那么远?”
却夏哽着那口气:“…你要是再喊老师,就别怪我体罚了。”
“猜对了,就让你体罚。”陈不恪撩起眼,一截修长颈项从领间半隐半现,他抵着沙发,懒懒睨着她笑。
像个要命的祸害。
“——”
却夏仿佛被他那个眼神蛰了一下。
她挪开眼眸,“不猜。”
白毛遗憾地耷回眼。
却夏望着窗外,两人间没人说话,一时寂静无声。她知道再忍忍,白毛再散漫随性,也是有自尊心的,只要她不问,他就不会讲。
她只要再忍忍,再装看不见,等他的情绪蛰伏收敛回去,这件事就可以就此抹过。
她和这人就依然还是分寸之内,不曾越界。
再忍……
落地窗前,沙发里那人偏头望着窗外出神,忽然低闷地咳了两声。
却夏垂在身侧的手指一颤,然后指节蜷起。
她像放弃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猜。…所以你说吧,我听着。”
陈不恪勾回眸,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打算晾着我。”
却夏:“我是这么打算。”
“那怎么不做。”
“…你就当我鬼迷心窍。”
“……”
听见女孩最后那句近乎自暴自弃的话,陈不恪却笑了,还很愉悦似的。
几乎让却夏怀疑他刚刚只是装的。
在却夏陷入怀疑人生的时候,陈不恪从沙发椅上起身。
却夏下意识地张口:“不说了吗?”
“不说了。”
陈不恪笑着正好大衣,“知道你最怕麻烦,最讨厌和人亲近,更不喜欢跟人交心。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磋磨,但你好不容易把自己包得像只硬壳刺猬,我怎么忍心随便剥你的壳?”
却夏僵在那儿。
有些话不说已是说了。
有些壳,说着不剥,动手却一点都没客气。
陈不恪已经往外走,过她身侧他忽然一停:“你想不想换个经纪人,换家公司?”
却夏回眸,给了他一个有点紧绷的冷淡的问号表情。
“你那个经纪人,”陈不恪轻眯了下眸,“他能为了资源渠道把你往我这儿送,就一样能送给别人。”
却夏转回去:“换不起。”
“违约金和赔偿金我给你付。”
却夏眼底挑起点嘲弄,瞥他:“你都没问多少钱。”
“多少,”陈不恪低了低身,“——我都给你付。”
却夏再次一顿。
死寂里。
她仿佛听到看不到的角落响起哔啵的…剥壳声。
这回她多停了一两秒才转回视线,“不用。”
“这种八位数的慈善项目我只做一天,你想清楚?”陈不恪微谑低眸。
“说了,不用。”
“…好吧。”
陈不恪单手拎起深灰毛衣领,遮过如俊秀青峰起伏的鼻梁,他嗓声沙懒地往外走,手在半空,松弛张着晃了晃。
“那明天见。”
“?”
刚松气的却夏又绷回去,“明天?”
“……”
不知道是记仇还是懒散,这次白毛顶流垂了手插回口袋,直出了酒店房门,到最后也没答她问。
答案却夏很快就知道了。
《至死靡他》的开机发布会,就安排在第二天晚上。
说是开机发布会,但开机时间早过去好久了,本质上就是个预热宣传,也是给媒体们一个公开采访的机会。
换别的剧是剧方央着媒体们多宣传多给版面,到《至死靡他》剧组却反过来,想进发布会的媒体方数不胜数,背靠大树的还算稳当,中小些的挤破了头也要拿个出席的采访名额。
冲着谁来的,自不用说,剧组里外心知肚明。
但毕竟是剧宣,就算知道到时候问题只会冲着那一个人去,剧组还是得把其他主创人员拎上。
露脸加起来没几集的女四号——圈内小虾米却夏同学——也不幸被捎带了进去。
不过她主要是来拍最后那个剧组大合照的,正式采访里,站台的主演阵容怎么也轮不上她。
却夏乐得在台下摸鱼。
……萧澈不在旁边就更好了。
“不愧是S级的剧,这排场,就是和小制作不一样。”萧澈有点激动,目光在会场内巡游。
却夏点着手机,敷衍地应了声。
她和萧澈站的这块地方就在舞台下的斜侧角落,既能避开中央的采访镜头,又不用被来往的工作人员波及,她很满意。
萧澈显然不会很赞同:“哎,如果你也能上台多好,哪怕给你个靠边的位置,至少能露下脸吧?剧组也是,你毕竟是女四号,还是男主的初恋,怎么也不知道安排一下……”
萧澈的小声絮叨被却夏自动屏蔽。
但有话筒的全场扩声效果,那些台上台下的采访却很难规避。
尤其是某人开口的时候。
凭一个声线就把清朗和性感糅合到极致,再搭上他独有的那种冷淡懒慢的语腔,随便几句采访回答都像是睡前的晚安念白。
果然很快就有鬼迷心窍了的,在台下提问能不能让陈不恪唱几句主题曲。
那人接过话筒,眼皮还半垂着,嘲嗤了声:“不能。”
“没版权。”
“……”
台下记者哑口,旁边主创笑声给他遮盖过去。
“…啧啧,恪总这声音,”连萧澈都忍不住跑题,“果然就该在乐坛发扬光大。”
“是。”
却夏被某句勾得抬眸,远远眺望着台上那人,想起某人颇有点敷衍的演技,她唇角不明显地翘了下,“演艺圈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却夏正准备低头继续过她的单词关小游戏,台下新接了话筒的记者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
“请问陈不恪先生,为什么会选中《至死靡他》这部戏作为您进军演艺圈的处女作呢?是很喜欢剧本,还是看在和哪位主创人员的交情上?”
“……”
场中忽然寂静下来。
连台侧角落的却夏都重新抬起视线——事实上这个问题她也一直有点不理解,《至死靡他》的剧本本身实在算不上拔尖,她本来以为是资方关系,但上次看俞洋泽在陈不恪面前吃瘪的样子,显然也不对。
“没有进军,公司安排,只此一部。”
台上那人嗓声冷淡,情绪里不怎么掩饰的,透着些凉生生的冰碴子似的质感。
显然这个问题让这位大顶流不爽了。
“至于选这部的原因……”
那把冷淡磁性的调子忽地一抬,尾音轻转,竟像几分愉悦。
却夏心里一动,本能望去。
隔着闪光灯和人头攒动,远远地,她对上红毯舞台正中的唯一C位上那人。
居高临下的白毛顶流手里话筒停了停,他眉骨轻抬,有些突兀地,他侧过身,向着舞台侧,昏暗少人的角落里一副心不在焉走神发蔫模样的女孩望去。
然后那人笑了。
“是,”话筒被修长指骨抵着,骚气地翘了下尾巴,“看上人了。”
却夏:“………………”
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