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花(1 / 2)

兰缪尔最后还是进了静思室。

他沉默地从脸色铁青的先知长老的身边走了过去。那是他孺慕了十五年的长老爷爷,曾经将他抱在怀里,摘下洁白的花朵别在他的金发上。

然而此刻,少年与长者擦肩而过。

神子闭上了眼,心中只余一片刺骨的寒冷。他或许确实单纯,但绝不至于分不清善意和恶意。可是哪怕他分得清,却依然被那尖锐的恶意刺得鲜血淋漓。

静思室是神殿最安静的地方,它的构造有点像环境好些的牢房,是用来给违背了圣训的神职悔悟思过的。

兰缪尔独自在里面静思了七天。他冥想、祷告、念诵圣训,但内心的迷茫与痛苦却无法纾解。

神子的聪慧令他看透了长老的虚伪,然而身在布雷特神殿,他的一切疑问都注定不可能得到解答。哪怕走出神殿,在这个仇视魔族的国度,更没有谁能为他解惑。

兰缪尔意识到,他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囚笼之内。

向外无路可走,兰缪尔只能向内折磨自己。

严重的思虑与“逃跑”的负罪感反复煎熬着心肠,他变得茶饭不思,整夜整夜地失眠,哪怕累得昏睡过去,却又被噩梦所纠缠,惊悸着醒来。

他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

随着神子呆在静思室里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殿的掌权者们坐不住了。

先知长老与供奉长老多次造访,先是地好言好语地劝说,后来就变成了软硬兼施的话术,试图逼迫神子听话。

当这些努力全部宣告失败后,他们请来了兰缪尔的亲生父母。

当老圣君与老圣后匆匆赶来,在静思室内看到苍白消瘦、眼神黯淡的兰缪尔时,不禁悲从中来——他们完全相信了长老所说的,“神子在深渊内沾染了污秽,遭到恶魔的蛊惑”的说法,不禁抱着孩子以泪洗面。

兰缪尔有苦难言。

就像先知所威胁的那样,纵使他怀疑魔族的背后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手里却没有丝室能对人明言的证据。

他只能低声说: “父君,母后,请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在父母的泪水与乞求面前,兰缪尔不得已走出了静思室。圣后破涕为笑,连忙从怀里掌出新做的鲜花饼和甜果茶。

>兰缪尔其实半点食欲也没有,但看着母后红红的眼睛,父君小心翼翼的期盼神情,他还是勉强将这些食物吃了下去。

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片刻后,金发少年沉沉地睡了过去。

老圣君忧心地抱着儿子,将其递向面前的白袍老者。

"长老,兰缪尔是被神母眷顾的孩子,他会好起来的,对吗?"

“当然。

供奉长老前来接人。老者笑眯眯地将兰缪尔接了过来,似乎很疼爱地抱在怀里: “只要经过一点简单的净化,神子立刻就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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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说过。令神子去往深渊,后果是不可预料的。我们没有听信,是一个错误。”

神殿的圣堂深处,四位老者静静地站立。

沉睡中的兰缪尔被安放在床上,供奉长老们围在旁边,就像四根白色的柱子。

供奉长老的手指慢慢描摹过兰缪尔憔悴的眉眼。

老人的神情复杂而阴沉: “神子……唉,先知长老把他教得太纯善了。让一朵温室里养出来的花朵遭受风雪,只会得到枯死的残骸。"

“我们毁掉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他会回来的。”另一位供奉长老漠然说道,他的掌中正酝酿着一个法术。

“纵使回来,神子也不再是普经的神子了。"或许吧,但那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这些活了百岁的老者们很快用行动证实了这个答案。

兰缪尔.布雷特,这可是他们静心雕琢的神像。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年,自然比一群古板冷漠的老头子更容易汇集人民的狂热崇拜。

何况兰缪尔身为皇室长子,日后必然登基,到了那时,王权也将彻底拜倒在神权之下。这样动人的一尊神像,怎么舍得放手?

既然掺入杂质,不合他们的心意了,那就打碎了再熔铸,摧毁了再拼起来。宁可活生生抽走那片高尚的灵魂,也要留下一具美丽的空壳,永远供人膜拜。

就这样,惨无人道的折磨开始了。

他们趁兰缪尔陷入昏睡,向其施加吐真的法术,再把神子弄醒,拷问其

在深渊所见的一切,尤其是魔王的情况。

兰缪尔始终拼命抗拒。可人类的意志总有极限,怎么熬得过一个又一个精神法术落下?逼问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漫长得令人绝望。

傍晚时分,夕阳红得像哭肿了的眼睛。供奉长老们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断角魔王的惨状。心头大石落下,他们相视而笑。

老者们满意地下了结论:

“在那样的境况下,魔王绝无活路!”

不远处,金发少年浑身被冷汗湿适,双眼失神。

他歪斜地挂在冰冷的铁椅子上,正在吐真法术的副作用下抽搐。被绑起来的手脚遍布青青紫紫的痕迹,一下下抽打在坚硬的椅腿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供奉长老们还在笑着谈话,根本没人理他。令人毛骨悚然的“铛铛”声在圣堂中回荡,久久不止。

吱呀….

圣堂的门被打开,先知长老拄着权杖走了进来。他看到兰缪尔的惨状,就皱起眉头,叹息一声: “你们做得太过了。”

供奉长老中的一人说道: “这并非我们的本意,但神子反抗得很激烈。”

先知长老走过去,将兰缪尔身上的束缚解下。金发少年一声不吭地往前栽倒,落进先知的怀里。

先知施展治愈精神创伤的法术,兰缪尔气若游丝地呼吸着,恐怖的抽搐终于渐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