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羲的声音落下,空气寂静了一瞬。系统没有说话。
顾之羲转脸,却也没听见沉晨说话,换做往日,她大概早就笑开了。
他低下头,发现沉晨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一副怔怔的样子。
他蹙眉问:“怎么了?”
沉晨低下头说了什么,顾之羲只隐约听到三个字:“多少天”。
顾之羲捧起她的脸,沉晨的眼睛缓缓抬起。
系统突然出声:“晨晨,请计算。”
沉晨的思绪好像骤然从天外回归,慢了半拍说:“好。”
她凝神开始计算,沉浸如常。
五分钟后,机械的系统音报出答案:“根据计算结果,就近选择D,22000天。”
沉晨抿了抿唇,耸了耸肩,笑着说:“霸总,我好像,不太擅长计算时间类的问题。”
你不擅长计算的问题,只有时间类吗?——顾之羲等着系统说出这句揶揄的话,然而没有。
这一刻,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沉晨还在看他的反应。
顾之羲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没有沉晨预料的难看。
沉晨奇怪:“我算出来六十多年呢,你不生气吗?”
毕竟他对结婚好像一直很期待,这个计算结果对他的打击,按理说比以往的任何一个问题都要重。
但顾之羲只是拍了拍沉晨的头:“没关系,反正这个结果也不一定准。”
“还是先来补数学吧。”
他想过了,早点做对一百道题,就能早点出去。系统的魔咒对现实世界可没用。
顾之羲本意是想在这里多待一阵的,因为没有记忆,不知外界是怎样。而在这里,他更有把握。
但现在突然迫切了起来。
沉晨没有纠结他为什么这么宽心,笑了一下:“好,明天开始吧,这次一定不会忘。”
“嗯。”顾之羲若有所思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卧室里,顾之羲站在窗边,回想沉晨的表情出神。
此前查到的她的人生经历中,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似乎也已形成闭环。
但系统说过,当情节发展到相应的节点,就会出现以前没有出现的信息,世界地图会拓展。
那么现在,是否到了那个节点?
他给蒋棱打去了电话。
第一天一早,蒋棱将东西放到了顾之羲的桌子上,伴随眉头死紧,大概是以往的不对劲尽数累积,让他难忍。
这次的文件,又多了部分关于沉晨家人的详尽信息。
当然,以前也不算没有,只是简单的孤儿一字描述。
顾柏选上她作这个眼线,除了情感牵扯,大概也有部分是背景简单好掌控的缘由。
现在查到的更详细一些。
蒋棱眉眼低垂,语气沉重:“她
爸爸是在她小时候因为见义勇为去世,就在同一年,妈妈也因病走了。”
顾之羲缓缓拿起那份资料。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份资料上,附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从最近的那张往前翻,当看到小时候那张圆圆的笑脸,顾之羲的动作突然定住。
脑中有什么画面闪过,混乱交杂。伴随着撕裂的痛感,他拧紧了眉。
这一刻,顾之羲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这个游戏里的最后一个节点,也是这张世界地图里,最后一片未被探索的黑暗。
“你先出去。”他按捺着痛意,沉声说。
蒋棱点点头,“好。”
出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顾之羲正紧紧盯着那张沉晨幼时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什么。
“咔哒”一声,玻璃门合上。
“咔哒”一声,像是某道闸门被打开了。
顾之羲的记忆在复苏。
他眼前的视野逐渐变矮,像是在变小。
接着,一个画面逐渐清晰。
是遍地的鲜血,倒翻的汽车,警示灯闪烁的救护车,担架,医护人员,还有被抬上去的,血肉模糊的人。
一眨眼,他又出现在医院。
他坐着,静静地等待包扎。
包扎完,“小羲,你先好好躺着,休息一下吧,叔叔过会儿再来看你。”有大人怜悯地对他说,接着步履匆匆走出病房。
又过了一会儿,他也走出了病房,看着身边无数大人来来往往,一时有些茫然。
病房门口,刚才照应他的大人背对着他。
“车祸”、“夫妻俩没抢救过来”、“就剩下他”、“家产”等等字眼在耳边回旋。
他面无表情,漫无目的朝反方向走去。
一路走到了花园,耳边依旧吵吵嚷嚷,突然——“哥哥。”
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破开了翻滚的嘈杂,精准地送入他的耳朵。
他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个头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团子,大概只有三四岁。
还没有说话,先听到路过的病人逗她:“小沉晨,吃饭了吗?”
小团子笑眯眯地挥挥小胖手,向她问好:“好大两碗,全都吃光光啦!宝宝不剩饭!”说完拍了拍鼓鼓的小肚皮。
对方哈哈一笑:“真是个乖宝宝。”
小时候的沉晨,有着雪一样白的皮肤,血一样红的嘴唇,乌木一样黑的头发。就像童话里的公主。
陪着住院的妈妈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她很热情,到处交际,医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打完招呼,她没有忘记眼前的小少年。
“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胖乎乎的小脸蛋上表情严肃:“你的手,流血啦。”
小沉晨指了指他手臂上被染红的绷带,捂着嘴轻声说。
好似声音会化成实体,压在他的伤口上。
顾之羲
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哥哥,你疼不疼?”她认真地看着他,奶声奶气问。
但他动也不动,也不回话。
小沉晨定定地看着他,小手纠起,冷不丁说了句:“哥哥,你好可怜。”
“你是一个受伤的哑巴。”
顾之羲心底有点想笑,但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
“爸爸说,宝宝要帮助弱小。”沉晨板着小脸,已将他归类为需要帮助的残疾人。
说完朝他走近几步。
顾之羲后知后觉退了两步。
他现在满身脏污和血迹,而面前的小团子穿着干净的衣服,肉乎乎的脸庞白皙,两人中间仿佛有一道结界。
小团子却摆摆小手,严肃说:“哥哥你别怕,呼呼就不疼了,真的,妈妈说的。”
随即举手发誓:“我不把你吹倒的,我会轻轻的。”
说完鼓起肉嘟嘟的脸颊,在他胳膊上轻轻地吹了两下。
太轻了,轻到犹如羽毛落下,顾之羲毫无所觉。
“哥哥,还疼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他。
不仅没用,被她这么一提醒,顾之羲刚才麻木无感的疼痛反倒全回来了,遍身都痛。
但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小团子觉得应该是还疼的意思,于是就又吹了两下,抬眼看看他,没动,再吹两下,再看看他,依旧没动,再吹两下。
不过四五下,她累了,小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喘气:“哥哥。”
“你知道吗,我想起一句妈妈教我的诗——”